《梦》第十四集

   长篇小说《梦》连载 

作者：北方笑生&杏花微雨

              第十四集  

       文状元筹钱陷无奈   李大涛慷慨解大囊天灰蒙蒙的，一连两天了，这正如文状元的心。文状元车站被打后就是这种心情。文状元在逛车站的第三天，媳妇西洋妞从县城打来传呼。文状元回过去，西洋妞为了节省电话费连个飞吻也没有，连个好也没问，更不用说嘘寒问暖了。上来的第一句话，仍然是问文状元又跑住口没有，二是说单位集资盖房子，一套两室一厅得交一万七千块钱，同文状元商量怎么办。听着媳妇的电话，文状元眼里噙了两眼泪：好端端一对夫妻，一开始跑药就只剩这一句话了！文状元蹩脚地搪塞过去了第一个问题，他俩开始商量集资房的事。房子谁都想要。文状元上了这么长时间班，一家三口还挤在一室一厅的公房里，女儿睡在厨房，做饭的地方移在了当院的储物间里。好在文状元住在一楼，不然这储物间当厨房也不方便。文状元和西洋妞在电话里商量了半天，最后文状元说：“你先把名报上，钱我想办法。”到此俩人挂断了电话。放下电话，文状元又作了难：这钱从哪里来？虽然自己往卫生学校送货挣了一万多块钱，可是账还没有转回来，估计还得一二十天。即使自己手里再紧些，也只能挤出两千来块钱，西洋妞娘家能帮助两千块钱，至少还有一万一千块钱缺口，怎么办呢？他想到了同事，大家都在集资，都很紧巴；他想到了同学和亲戚，同学和亲戚也没有宽余的；他把目标又转回跑药圈内。跑药圈内他熟悉的就这几个人，其中有经济实力的只有鞋匠哥和二饼，把钻天猴算上也就三个人。鞋匠哥二饼虽说是同学，但见面说话总是连讥带讽，心理距离好远，他弯不下这腰子，万一张开嘴人家不借自己脸都没处放了。钻天猴手里应该不紧张，可是向钻天猴张嘴很难，自已的嘴好像被透明胶粘着，就是张不开，也不知因何会有这种心理。前几天钻天猴装车送货的情景，还在他脑海里晃荡，自己一片好心，钻天猴像防贼一样防自己。前段时间钻天猴还请自己吃饭，最终自己抢先付了饭钱，目的是留下好印象放长线。自己这种深谋远虑，这会儿咋是这种感觉？他不是没有想木子大涛，他想了，只是想自己来陕东麻烦他太多了，若有一分可能就不再给他添麻烦。这样想，尽管对钻天猴思想上还有许多疙瘩，但事情紧急，多虑无益，便决定先找一下钻天猴。文状元给钻天猴打了传呼，钻天猴回过来电话，文状元说想同他见个面。钻天猴说在市场，问文状元在哪儿自己过去。文状元客气之后，两个人在约定地点见面，一个人一个青脸子。两个人互问对方的脸是怎么了，文状元一老一实回答。钻天猴吞呑吐吐说自己是撞到树上了。文状元将信将疑，感觉是不是和前两天在车站见他有关系。文状元的感觉很对，确实与前两天有关：那天钻天猴随接客女到旅店后，叫坑了三千块钱还被打了一顿，脸上的青紫印痕便是证据，但是这事只有钻天猴自己知道。文状元见钻天猴对脸上的伤有些回避，不好再问，便奔向主题，说县城集资盖房想借点钱的事，并且还强调了“你姐”——“你姐昨天晚上打来电话”云云，似乎“你姐”两字这会儿成了金字招牌。“啊，买房子，是好事，不过这两天不中，钱都在口上压着，一个月后看啥样，尽量给你弄点！”且说，“你给我姐说，你们先想办法借点，我的钱回来了，用我的钱还他们！”钻天猴话没回绝，说的很好听，合情合理，谁也不是大把现金在手里放着，态度很诚恳，答应“一个月后”然后“看啥样”“尽量弄点”，话很圆泛，没毛病！后边“你给我姐说”的半句话不用分析了，听起来更甜蜜。但他无论如何，也不说自己存折上有五万块钱现金。而文状元给他说是“单位要求五天内交齐”，“否则取消资格”，这远水如何解得了近渴？钻天猴这条线断了，能找的人只有木子大涛了，便违着本心和木子大涛联系。电话打过去，大涛说他在市二院。文状元借钱心切，也没问木子大涛在医院干什么忙不忙，便说要过去。大涛这会已缓过气来，不像刚才那样紧张了，便说：“你来吧！”文状元自然发型，头发好像喷了发油明晃晃的，右手又习惯性地将头发拢了拢，拿出随身携带的精致小镜照了照，确认自己潇洒不凡仪表堂堂，才搭一辆出租车往市二院而去。仪表堂堂又如何？不抵黄金一小撮。黑猫白猫遍地舞，说说自己算哪个！收拾的再漂亮，不是还得到处辗转借钱吗？文状元苦笑。再说大涛，刚才把木子大涛吓死了也紧张死了。中午，木子大涛翻看前两天从羊倌老朱那儿开的发票，和以前开的发票对照之后，发现章子和发票样式都不一样，确定是狗胆包天的羊倌老朱自己印制的假发票，便眯住眼想对策，想如何处理这个事情。谁知刚眯住眼，只见风云突变电闪雷鸣，雷霆发出的火蛇周天蜿蜒，天空一派异象。大涛正在惊诧，突然电话铃声急促响起，方知自己糊里糊涂进入了梦乡。大涛赶紧接电话，那头传来了市二院周院长紧张的声音，说他送的药出了问题出了人命，叫赶紧过去。大涛来不及细问，便急匆匆下楼往医院赶。大涛火速赶到医院，医院已是从上到下乱做一团。大涛直奔院长办公室，有几个大夫正在给院长汇报情况，打发走这几个人，院长对木子大涛说：“一下撂倒了十几个，快给厂家联系看看这药是怎么回事！”木子大涛这才知道，自己送的“促肝细胞生长素”出了问题，即联系漂亮媳妇。漂亮媳妇接木子大涛的电话也有些发慌，一边安慰木子大涛，说有药检报告，药品质量绝对没问题，一边同安徽太和公司联系。货是从太和发过来的，他也不能同哈尔滨厂家直接说话。太和公司回说：“药品质量没问题，每箱都有药检报告。”一边联系哈尔滨生产厂家。木子大涛跑药这么长时间，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严重的问题，也有些慌，便依葫芦画瓢把漂亮媳妇的话同周院长说了。院长半生气半严肃地说：“啥时候了还药监报告！人都撂倒了十几个，一张药检报告就解决问题了？赶紧叫厂家给个说法，不然一会儿媒体曝了光捂都捂不住了！”木子大涛见院长如此脸色，知道不是儿戏，搪塞已经不解决问题，便又同漂亮媳妇联系。漂亮媳妇见大涛又来电话，又以急切的语气表示安慰：“大涛兄弟你别着急，已经同厂家联系了，他们正在研究，估计很快就有说法！难为兄弟了，先想办法应付着，待一有话我就告诉你！”木子大涛明知这话是虚意应承，有踢皮球的味道，但也不好发作，毕竟漂亮媳妇不是直接的厂家，她也得找人家，也得有个过程。没事了你好我好大家好，有事了看谁踢皮球技巧高。木子大涛这些年有些阅历，遇事还能沉稳，能想通这些道理。这正如在医院里，病人家属急得上窜下跳团团转，医生却像个将军一样，不紧不慢稳坐钓鱼船。此时的情况正类此，木子大涛能理解到这些。文状元到医院，见木子大涛神色不似往常，表情严肃下来，问：“有啥事了？”木子大涛把情况同文状元说了。文状元吓得不轻，掩盖在裤子里的大小腿开始哆嗦，流利的口才也夹杂着结巴，问大涛事将如何解决。木子大涛回答。突然木子大涛见文状元脸上一片乌青，忙问，文状元只说：“没事没事！”正说着只听医院里楼下一片嘈杂声，木子大涛从五楼窗户往下看，只见黑压压一大片人，还有横幅，他直觉是不是与药品事故有关，便叫文状元下去看看情况。文状元得令，即头重脚轻地噔噔噔摇着大个子奔下楼去。吉利梅也赶到了医院，见文状元，问：“见大涛没有？”文状元结巴着说见了。吉利梅把自己替大涛担心的话说了。文状元说应该没事，大涛兄弟精神状态很好，吉利梅才略略放心，并嘱咐文状元代自己照护好大涛。正说着，二人见李乡长家公子李密和另一个人也在人群中，像是探寻什么，即同李密打招呼。吉利梅的意思是大涛给医院供货，同医院人熟，问李密来医院有啥事，需要了大涛可以帮忙。李密笑着表示谢意，只说一点小事，不用帮忙，并未告诉吉利梅和文状元真实目的，这是纪委人员应该遵守的组织纪律。几个人分开后，李密同那人出了医院。那人是李密的同事，二人是奉市纪委指令来调查周院长的，有人举报周院长和药商勾搭收受回扣贿赂。俩人见医院出了大事，此时一旦将周院长叫走，抢救病人的工作会受影响，即电话请示了领导，领导同意暂停执行任务，让李密和同事先撤回去。文状元和吉利梅分开，便急步上楼急促道：“大涛兄弟，大事不好！病人家属来闹事了，把门把路都堵住了！”这时候院长也打来了电话：“李经理，跟厂家联系上了没有？我这儿招架不住了，已经死了一个，你看怎么办？”木子大涛清楚得很，医院还有他货款三百多万，只有用这些钱来顶了！便对院长说：“事情已经出来了，我们公司有不可推卸的责任，该赔偿的赔偿，该治疗的治疗，我的货款先应付着，若不够让公司再往医院打钱！”木子大涛的话很有担当，院长也正是这个意思。出了这样的事肯定要追究责任，医院必然要向医药公司讨要说法，唯此，医院、院长才有台阶下。文状元本是来向大涛借钱的，见医院出了这么大的事情，早把借钱的事压在舌头低下，提也不能提了。漂亮媳妇那边还没有确切消息，只是对木子大涛说：“先应付着，有消息了我及时告诉你。”两头都能推，唯木子大涛处于风口浪尖一点退路也没有，推不得脱不得进不得退不得，没办法，顶着吧，有事就不能怕事，应迎事而上。木子大涛只能这样想，也只能这样做了。他俩从医院出来天已黑了。木子大涛要文状元到他家里吃饭，文状元死活不去：这个时候要再到大涛家吃饭可太没眼色了！又想对木子大涛说点什么宽心的话，嘴唇动了几下也不知说点什么好，末了只说：“事大事小到时就了！兄弟要放宽心呀！”文状元只能说这些话了。这当然大概也是废话，可是也没有更合适的“不废”的话说了。木子大涛对文状元笑了笑：“没事，不用担心，这些事能承受得了！”木子大涛语气沉稳，神态自若。文状元见木子大涛如此说话和表情，心里轻松了许多。忽然大涛脚步停了下来，看一下手机，是院长的电话。便让文状元先走，说院长找他。文状元要同大涛一起拐回去，大涛力拒，文状元也只好从命。两人分手。文状元在路上走着，替木子大涛捏一把汗，这个事够大了，人命关天呀，还有十几个人在抢救，怎么收场呢！他对药厂以及漂亮媳妇，如何处理这件事也不知晓，只希望药厂能处理得圆满些。他又想到了自己的集资房，罢，也算自己没有住房的命，还没向大涛张嘴，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。这么大的事在这儿逼着，自己那还好意思再说借钱的事？现在他的集资房已经不重要了，他心里真心希望木子大涛没事，祝愿他顺利度过这道坎，把损失降到最低。文状元真心不想再为集资房筹措钱了，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自己挣钱在陕东买房，把西洋妞和女儿也接过来，一家人在一块儿幸福地生活。买不成，自己还住那一室一厅，再也不向别人借钱，再也不给别人找麻烦了。如此想，文状元即在路边找了一个公用电话，同西洋妞通话，把木子大涛的情况说了，西洋妞哇地哭了起来。文状元赶紧安慰：“别哭，早晚我要在陕东买房，到时候把你们母女俩接过来，你等着住新房吧！”一阵话说得西洋妞破涕为笑，西洋妞从失望里又满怀希望，竟使西洋妞在电话里嘤嘤泣泣说想他。他充分理解西洋妞“想自己”的意思，十几年俩人在一块耳鬓厮摩，阳光雨露及时照耀浇灌，哪里受了这没完没了的寡居之苦？一句话说得文状元这个游子也心里酸酸的，两眼浸润着泪水。“千度哥！”随着轻叫声“啪”地一只大手落在了文状元的肩膀上。文状元吓了一跳，回头一看是木子大涛。“涛兄弟！你还没回去，是又有啥事了吗？”文状元还操心着大涛医院的事。大涛没回答他的问话，直接从手包里取出一万块钱，对文状元：“有事你咋不说，够不够？ “文状元此时此刻真的目瞪口呆了，感动之极——显然，他和西洋妞的通话内容木子大涛听到了，至少是听到了关健的借钱内容。“医院出了恁大的事儿，我这算点啥事，这叫我说啥好呢！”文状元动感情了。“对于一个家庭来说，集资房也不是小事呀！”文状元眼圈红了。木子大涛从医院出来，开车顺路前走，无意间往电话亭一瞥，看着像文状元，停车过去，想和文状元一块吃点饭，文状元也帮自己一下午忙了。到近处，只听文状元和谁打电话，听话音像西洋妞，说到“借钱”、“集资房”“一万块钱”还提到钻天猴，提到自己，说大涛医院出事了，太巧，真是“张不开嘴”等内容，便知晓是怎么回事了。文状元几乎是含泪接过钱的，这时候再用语言表达已经没有份量。这时候吉利梅也来了。媳妇吉利梅非常焦急地问木子大涛情况，木子大涛把情况说了，并安慰吉利梅说：“不用怕，有厂家在，厂家会处理这件事情的，即使厂家不管羊倌老朱和漂亮媳妇也得认账，即使他们不认账，医院里还有咱三百多万，应该也能应付下来了！钱是啥人是啥，弄成这事了，咱就直面应对，在咱只是几个钱，破财消灾。人家病人连命都贴上了，人家亏不亏？只能怨厂家也怨咱运气不好，谁叫咱摊上这个事儿呢？”有钱就是任性！木子大涛这时候心理还是这么平稳。媳妇本心是怕木子大涛为这事太劳心伤了身体，还想开导一番，见大涛如此说便放下了心，说：“我怕你着急上火，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。你说的对，钱是啥人是啥，只要有你，咱啥都不要也行！”媳妇深情地凝望着大涛，仿佛大涛少了根头发似的。文状元同木子大涛、吉利梅分开后 ，第一件事便是向西洋妞报告消息，说一万块钱拿到手了，说了刚才的细节。文状元是含着感动的眼泪向西洋妞报告的，并说二结巴承认了一千块钱，集资房款全凑够了。西洋妞一听高兴万分。一会儿时间，西洋妞把大悲到大喜经历了一个轮回，心情也由谷底飞上了山巅。见西洋妞高兴了，文状元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了地，浑身轻松。但是只一会儿，他的心又沉重下来：“大涛兄弟这事该怎么办呢？”文状元在床上苦思冥想，设想为木子大涛解困的办法，一二三四五列了十几种方案，但都又自我否决了。最终这个不信鬼神不信天的共产党员，平生第一次实施了一个仪式：下床，面向正对着房门的墙壁作揖、跪下，首先拜了墙上虚拟的菩萨，然后又喃喃祈祷佛祖释加牟尼保佑木子大涛。为了充分表达自己的心情，他想求助所有神灵，他想到了传说中而没有见过面的耶稣，起立作揖又跪下，求告耶稣基督保佑；然后又祈求伊斯兰教的真主安拉，以及一切有能耐的各方神圣及梦幻中的紫衣女郎，尤其神秘的紫衣女郎，他觉着她的灵性与能耐，可能会高过世俗的诸神，于是向虚拟中的紫衣姑娘拜了三拜，求她与诸神同心携力，保佑木子大涛顺利度过难关。

真情一片动天地，

七尺男儿抛肝胆。

谁言好心无好报？

力不从心亦枉然！